清风无意不留痕

[喻王]欲王(12)

断更两个月来塞糖弥补之去相府睡觉。

浓厚似乳的雾气一层一层堆叠起来，灰白色的天空开始不动声色的下沉，将人堆叠压缩在一片萧瑟的荒芜之中。余落的光辉已然沉沦在了无尽的阴霾之后，徒留的是漫天毫无生气的白。

朱辕被骏马挟着飞驰在青石的路上，留下一片清脆的踏踏之声。顶角摇曳着的穗子在雾气中渐染成更深重的颜色，仿若深夜凝露的暗色桃花。

“是什么时候了？”车帐中传出一声沙哑沉稳的男声，好像陈年的酒，夹杂着威严与丝缕不自觉的焦愁。

隐隐约约从雾色中传来些只言片语的回答，车中便再无了声息，仿佛开始般阒寂。似乎那车的轮转又快了些，疾驰而过时，扬起的帘角透露出一容貌清隽的白衣男子——

与正拥着蓝衫公子的青衣帝王。

京城很大。

王杰希看着怀中安静的男子，颀长的手指再度不自觉地探上蓝衫下的皓腕。此时的喻文州应是完全的昏睡了过去，不过面色依旧安然，仿若戴着一张永不褪色的含笑的温和面具，永远不会有失态的一天。

……除了那时他见到自己的时候。王杰希搭在喻文州手腕上的手指顿了顿，后而若无其事般滑至脉象所在。

也幸是他昏了过去，若是他还有一丝神智，便是拼死也会阻止王杰希的这些举动的罢。王杰希眼中的颜色不由暗沉下来，内里墨色翻动几许，仿若山雨欲来的天。方是收回了刚才用来号脉的右手，转而欲抚上喻文州的脸颊，却在几欲贴近那一刻，又将将止住。

……文州，你是在害怕吗？

害怕你背后隐藏的身份，你现在拥有的地位，你深刻背负的责任，你如履薄冰的关系，和你不知归处的……爱情？

像是自嘲般，王杰希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，从唇角一直蔓到眼尾去，仿佛池塘泛出的一片涟漪。王杰希强忍着内心的冲动，将本要抚上他脸颊的姿态，硬生生扭转成用宽大的衣袖拂去他沾在脸颊的发丝。而喻文州的眉头却也因此深深地蹙了起来，仿若哀愁成了难以填平的沟壑。

失去意识后，人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的，往往会不经意间流露出自己的情感。

喻文州安然地倚在王杰希的肩头，仿若与喧嚣浮沉所隔绝。无人知道他此时已是高热不退，筋疲力竭。

所谓浊世佳公子，怕便是如此。似是无伤无痛，无悲无喜。温文尔雅，风采卓绝。

窗外有风淌过，卷起帘角泄露了春光，便转而似受惊般牵动车内人的衣角发丝，再悄无声息地隐匿了踪迹。王杰希看着喻文州，竟是连一声叹息都无法发出。

他不想问他，你累不累。

他一定很累。

这不知是陛下第几次为喻相号脉了。帘幕扬起转又缓缓落下，许斌叹了口气，不动声色地开始闭目养神。起初他也因喻文州的突然昏厥而担忧，进言京城医馆无数，比起远至皇城，不如先就近医治。然而王杰希却拒绝了如此提议，约莫是讲身份过于特殊不宜惊动百姓。

可是正是如此身份，又何惧他所谓惊动？许斌的眉梢不自觉的挑起几分，然而他却也不再言语。他身为微草将军，自是有着极为敏锐的观察力，如今不过只言片语便已通晓大概。王杰希与喻文州之间的关系，怕是并非如普通君臣般简单。而他虽常年在外，但作为微草重臣，王杰希并未刻意提防，便也是能如此轻易地猜测到了。从实而言，许斌对于此事并不上心，他相信陛下自有分寸。不管喻文州究竟是何人、是何身份，终究也不过在陛下之下。

……况且他这次回来，也正是为应陛下计划而行。许斌淡淡眄向喻文州，便继续眼观鼻鼻观心，仿若无事。

至于是否去医馆之类小事，陛下自有分寸。

毕竟他曾是天下的圣手，微草堂最好的大夫。

相府偏僻的侧门前是许久无人经过的。然而当天空仿若不小心将砚台打翻在水中般，漾出翻滚的墨色时，却正有阴影在门前的青石上缓缓铺陈开来，最后凝成一个具体的形状。

未等下仆有所准备，便见有天青衣袂从车中飘摇而出，落地却是平稳，未有一丝响动。王杰希俯首看向怀中昏迷的喻文州，而后在寂静的黑暗中，极其富有节奏的，叩响了相府漆黑的侧门。

当墨蓝衣衫的郑轩提着一星火光推开相府侧门，正欲看清来者容貌时，恰有一道闪电划过，在王杰希五官分明的轮廓之侧打下浓厚的阴影，随之便是一声在耳畔响亮的炸雷。

纵使千万算计，怕也无人能知晓此时相府叩门之人是当今圣上罢。郑轩反应迅速，正待他欲大拜行礼之时，却仿若时辰掐着正好般，方有瓢泼大雨倾盆而下。王杰希便也顾不得其他，落下一声“免礼”后便是抱着喻文州，轻车熟路地向卧室飞去。

徒留许斌郑轩二人在雨中久伫，暴雨滂沱，白衣蓝衫。